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玅境長老

美國法雲禪寺禪學院院長 境老和尚此世教緣已滿, 於西元二〇〇三年四月十七日(農曆三月十六日)下午七時三十分安詳捨報,正念往生。 世壽七秩晉五,僧臘五十七載,戒臘五十六。 師俗姓王,東北黑龍江省龍江縣人,生於一九三〇年正月。八歲至十六歲於私塾研習《四書》、 《古文觀止》等漢文課程,奠定穩固之文言基礎,建立後來研讀漢文佛典的優勢。十六歲後又轉讀正規中學, 接受英數理化、世界史地等現代課程的熏習。 師之家人多好善布施、虔信佛教;而其二叔亦出家,法號覺道。師常至二叔之寺院隨眾作課,故接觸佛教的因緣甚早。 十八歲時,在其二叔的引導下,至吉林市觀音古剎佛學院就讀,是年十二月初八,依止惺如老法師薙髮出家,法名妙智, 號仁奇。一九四七年農曆三月,赴長春般若寺戒會,依倓虛老法師受具足戒。一九四八年正月, 輾轉到青島湛山寺佛學院依止倓老法師學習,心中充滿希望與歡喜,發願云:「願精通三世佛法, 對千部論師說之無愧!」在青島時,同學中有人亦名妙智,倓老取法華十妙中第一之「境妙」義而反之,從此即以「玅境」為名。

一九四九年時局再變,與同學數人南下至香港新界荃灣,入華南學佛院就讀研究班,研習《法華文句記》、 《摩訶止觀》等,並在倓老指示下,抄錄蕅益大師《法華會義》之科,即今流通甚廣的《法華經冠科》。一九五三年, 住東林念佛堂,讀蕅益大師《楞伽疏》、永明大師《宗鏡錄》等,深感坐禪功德殊勝,對聖道生起欣願,故於一九五六年, 至大嶼山獨住用功。此後十數年間日誦《般若經》、廣習佛法,從天台、中觀、唯識,到大小乘義理普遍的深入研究, 加上不曾間斷的止觀靜坐,依如是聞、思、修的學習次第,思想逐漸圓熟,確立中觀空義、抉擇如來藏理,肯定唯識中道, 對於漢傳大乘佛法有了更深刻信解,並建立起以「大乘四念住」為中心的修學理念與次第。 師從二十八歲起宣說《法華經》後,除了沉潛自修,亦不斷對外弘法,講題包括《法華文句記》、《楞嚴經》、《圓覺經》、 《普門品》、《淨土十疑論》、《維摩詰所說經》、《觀無量壽佛經》、《大乘起信論》、《彌陀要解》、《攝大乘論》等, 所結法緣甚廣。 一九六九年任東林念佛堂住持。七三年為成立東林美國分院之故,師飛至美國加州,於奧克蘭成立法王寺。 此時開始深入研習唯識經論,讀《瑜伽師地論披尋記》,背誦《維摩詰經》,期間雖以沉潛自修為主,多數深居簡出, 用於靜坐及閱讀,但仍應請宣講《攝大乘論》、《菩提道次第略論.奢摩他章》、《佛陀的啟示》等, 並赴加拿大宣講《金剛般若波羅蜜經》,至香港講《舍利弗般若》、《菩提道菩薩戒論》等。

一九七七年,搬到那帕後,拜法華懺,誦持《法華經》,二年內每日以背一部《法華經》及靜坐為定課。時聞異香, 多次得好夢;經此用功後,除智慧更為深入外,睡眠亦減少為每日三、四小時即足。 如是於佛法中韜光沉潛、養深積厚,涵泳了二十餘年。從八〇年起,逐漸地走入人群,以弘法利生為主。但師志不在蓋大廟廣興人間福業, 也未欲多度弟子光大門庭,除了主辦禪七、佛七及大悲懺法會外,主要以說法接引眾生為重。一九八六年受大覺蓮社之邀, 先講授一部《金剛經》,後續講《維摩詰所說經》,抉擇深要、辯才精湛,聞此法者無不得大利益,法喜充滿。然時身有微恙, 喉痛聲啞,所幸求生阿彌陀佛國願力甚強,天天以禮佛為課,加上諸佛菩薩不可思議加持力,這部膾炙人口、義利甚大的《維摩詰所說經》, 終於圓滿結束。

一九九〇年二月,於三藩市附近的丹維爾近郊,成立法雲寺。此後又往來於溫哥華、香港、馬來西亞、新加坡、台灣、 紐西蘭等地講經弘法,不辭勞倦。九三年夏安居,應台灣埔里正覺精舍之請,開講《妙法蓮華經》,三月未竟, 乃於九四年夏續講圓滿。時會中盛況空前,座無虛席。師自述:「講完此經後,覺得靜坐的境界和以前不一樣了。」 為了長期栽培領眾修行及講經說法的人才,師於九五年開始籌備佛學院。並於十月中舉辦四十九日禪,得禪悅者眾, 其中多人因而留下修學,即為學院開辦後第一屆主要學員。九六年三月十四日美國第一所以漢傳佛教為中心的佛學院——「法雲寺佛學院」正式開學。 師此後全心致力於僧教育,提倡修四念處趣求聖道,主張全面弘揚大乘佛法,著重經論之深入學習及專精思惟, 強調由此建立佛法的正知正見,並以之為修習止觀、調伏煩惱的根本依據。 師具大慈悲心,常感慨弘揚大乘止觀者少,願求聖道者稀,正法不彰、思想混亂,佛教看似興盛,但實未具應有之莊嚴。 念念唯望更多的人學習佛法,故無論資歷、年齡,凡有願向學者,皆可隨時就學。師常對大眾說:「有出家人共住的地方, 就應該是佛學院。但由於現前佛教客觀環境所限,不得不採取佛學院的方式,提供出家人學習佛法的機會。」 又云:「佛學院不是讀了三年、五年就是畢業了。除非掌握住修學聖道的次第,具足自行決疑的能力,並得到未到地定以上者, 才有資格去住茅蓬;否則,還是住在同梵行、修學止觀的大眾中,依止善知識學習比較好。」 有人質疑:「學院的課程每學期只有一部經或一部論,這樣夠嗎?」師云:「佛法的學習在於道次第的掌握, 而反覆熟習與專精思惟是達到此目標的唯一方法。文字佛法的學習,對於修學止觀之人是絕對必要的,法義之正聞熏習, 不在多經多論的廣泛閱讀,而在於熟習。唯有熟習方能專精思惟,配合禪定力的攝持,方能助於聞思修三慧的開發, 深入第一義諦,發生調伏煩惱的力量。」勉勵學生依這樣的課程認真深入地學習,掌握圓滿的修學與聖道的道次第, 成就調伏煩惱、令心清淨的能力,如此不僅能獨立修行,亦能帶領他人共修,也就具備弘法的資格;自己莊嚴,也能令佛教莊嚴。
 

二〇〇〇年四月,於台灣法雲禪寺傳三壇大戒會中,任羯磨阿闍黎,諄諄教導新戒學子出了家,要建立正知正見, 要調伏煩惱。八月底捨利養豐厚、繁華便利的加州環境,將學院全體遷至偏遠、高寒的新墨西哥州山區。有人不解此舉, 師引《摩訶般若波羅蜜經》為證,云:「高寒之地的氣候環境,及所生長的穀物,對於禪修是有幫助的, 所以選此地為院址。」同時將「佛學院」更名為「禪學院」,擬加強同學們止觀靜坐之課程。師一心唯為修道,自在放捨之大行可見 然而隨著年歲日增,師時為腿疾所苦,而心臟、血壓也層出狀況。但佛學院開辦以來,於繁忙的教務中事必親躬, 學生、信眾凡有所求,無不慈悲隨順而滿其願。每年春秋二季學生放假,師仍應台灣、香港、美加各地之邀, 罔顧時地差別之不適,馬不停蹄地於海內外巡迴說法、主持禪會。弟子們勸請師父多休息,勿再奔波勞頓, 師笑言:「我應該學著對人說”No”……。」

二〇〇二年一月,《瑜伽師地論‧本地分》五十卷宣講圓滿,三月至五月間,於南北二院主持八十日禪, 期間宣講《瑜伽師地論‧真實義品》及《雜阿含經‧尊者難陀為五百比丘尼說法》等,希望學生們對於如何修觀有更明確的認識。 三月間,其說法叢書「止觀明靜系列」第一本開示集《好自端嚴》出版。禪八十結束後,未曾稍息,又飛往台、港等地弘法, 七月回美,停舊金山灣區七日講《摩訶般若波羅蜜經‧舍利品》。 八月回院,重新開講《攝大乘論》,此間時因身體不適偶爾停課。同時,並指示弟子們依嘉祥吉藏大師之《大品經義疏》, 及師自己的手抄研究本,著手《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冠科》的編纂匯整,並進行第二本開示集《入決定勝》, 及第三本佛學問答集《涅槃為上首》之編輯出版。 九月十七日,指示女眾部學僧召開南院董事會籌備會。會中開示云:「這件事是我發動的, 因為我感到無常!……希望這個佛學院,不要因為某個人沒有了,而有什麼變化,大家還能繼續地學習佛法、學習禪, 如法地住持下去……。」積極推動女眾部的行政及財務獨立,令僧尼二院得各自治理、運作。往往執事人員依循舊例, 請示行政及教務等處理事項,即言:「你們大家自己開會決定,不要來問我,就當作我不在了。」和尚大智慧, 早就在為僧團和合久住做安排了! 十月初帶著病體,又至台灣、香港、美國等各地說法。十二月回院後,曾對身邊的弟子說:「我的身體其實已經應該要走了……」。 眾等請求保重法體,言:「這個臭皮囊有什麼可愛的呢?」「如果對佛法的學習夠,能深入思惟法空義,那麼生與死有什麼差別乎?」 一位劉醫師來院為師看病,師對之曰:「我的病你是醫不好的!這個身體醫好了還會再病,醫生是沒有辦法真正根治問題的。 唯有佛法才有令你不老、不病、不死的方法。我對佛法有決定的信心!」

 

妙境长老3

二〇〇三年一月二十八日,因為血壓高昇不降,對眾宣布《攝大乘論》停講,止於「所知相」章。三月八日,於南院召集大眾開會,以學院的道風、學僧的未來等十大主題,作自由開放的溝通會談。之後並要求與院內每位同學小參,詢問個人修學止觀之情形,進步者則讚勵之,未精進者則呵斥之,乃至因故未到者,亦親自召見談話,一人亦不遺漏。同學多稱奇云:「一向不說重話,不勉強人的院長,這次怎麼改變作風了?」上人大慈悲,愍諸弟子愚稚,為我們作最後之教誨!三月十八日,血壓高至一百九,卻仍堅持飛往台灣。在眾弟子的勸留聲中,曰:「我想去看看那些住茅蓬的比丘們,告訴他們修行不學習佛法是不行的!我也想去見見台灣的大比丘尼,勸他們要深入經教,這樣佛法才不會滅亡!」師一生以弘揚止觀為主,常憂心出家人不學習經論、不深入佛法,將會導致佛法的滅亡,因而善巧呵斥時教弊端。有人誤會老人家反對念佛,實則師常曰:「這一生死後如果不去阿彌陀佛國,去那裡呢!要認識到凡夫境界是靠不住的;如果再來人間,信不信佛都不一定!」「如果平時就修止觀、修四念處,時時刻刻訓練自己令這一念心清淨,臨命終時自然能夠正念分明,願生西方淨土,阿彌陀佛放光接引,決定往生。今生沒成就無生法忍,到阿彌陀佛國繼續修學, 在那裡得無生法忍!師不時諄諄教誨,此生此土應努力學習佛法,精勤坐禪修四念處,上期無生法忍,次希禪定三昧,終應以淨土為歸。四月初,於法印學苑對弟子開示云:「我這一生沒有白廢光陰,這是我最感到安慰的!」

四月十七日,師安詳地走了,以身為我們作最後之教示。然羽翅未豐、雙足未穩的我們,不能不有頓失依怙的茫然與悲感。然而,師是隨著本願到阿彌陀佛國繼續深造去了,能在彌陀世尊及觀世音菩薩座下聞般若法,又能隨時見彌勒菩薩問唯識義,他老人家現在該有多歡喜!對此,我們應該有著最真誠的祝福與歡喜。
「修學聖道其實並不難,就像木匠製作桌子,各部分的零件分開造好,最後拼裝起來就成功了!」師一生為法,不惜身命教化無息,期待的無非是令更多人能學習經論,修習止觀以調伏煩惱,契第一義以成就聖道,令漢傳大乘佛教更加莊嚴、更加殊勝!曾有弟子問,於其最後宣講的《攝大乘論》中,最歡喜那一句偈?師曰:「於無義唯有識中似義顯現!」慈和身相猶現眼前,智慧法音猶在耳邊;修行的方法,師早就為我們說得明明白白、清清楚楚了,我們若能隨其所教,如是修行亦如是教他, 豈非老人法輪常轉而不輟耶?聖道這條路上,跨越了時空距離,師仍舊健碩有力地帶領著我們,隨著佛陀及一切聖眾的足跡,繼續向前進。